自從我開始到工作室「上班」,一到近午時分,我媽必來電關心我中餐有無著落,
「殷勤」到讓我「不堪其擾」,於是,我只好答應她為我準備便當。
每早帶一個午餐便當出門,有時我因晚上有課或趕圖,她就乾脆給我兩個,
通常是我回家吃晚餐時順便把隔天的便當備好並冷藏。
她忙得甚是起勁,我那喜愛烹飪的老弟也經常貢獻拿手菜,
魚菜肉蔬營養均衡,還有削好的水果和枸杞養生茶,
對飲食一事極其隨便的我並不在意飯菜內容,
但在離鄉多年後返家,如此濃厚而隆重的關愛日日投注於我,
除了感恩,還有一份說不出的心虛汗顏,覺得自己受之有愧。
有時也不經意聽到爸媽的對話,總是三句離不開我的食衣住行,
對他倆而言,大兒子故去了,生活的重心自然落到這意外歸巢的女兒身上。
我這年紀還能天天領受家人的眷愛、享受媽媽的愛心便當,實是天倫至福,
彷彿回到備受呵護的青春年少時…我每日帶色鮮味美的便當上學,
有一年,帶兩個便當。
‧兩個便當
高三那年,我發現鄰座同學總是在大家享用熱騰騰便當時,
安靜地低頭啃著冷硬的饅頭或麵包,
我當時雖已18但猶天真無鑑蠢得驚人,不識人間寂苦不解他人有何難言困境,
只覺看她如此心有不捨,
當天回家後便理直氣壯地宣告:「以後我要帶兩個便當上學」,
媽媽以為我突然食量爆增,問怎麼了?我理所當然地:「一個給同學吃啊!」
她並未多問,此後每天早上都給我兩個一模一樣的便當,
也許媽媽知曉我從小總有怪異作為,比起當年「撿小孩」一事,兩個便當實不足為奇啊。
‧撿小孩
小三那年夏天,意外撞見鄰近透天厝工地裏有一對打赤膊的小姊弟,
依年幼的我貧乏的常識判斷他倆狀甚狼狽可憐,便起了自己也不明究竟的心念,想帶他們回家,
但小姊弟並不友善甚至對我口出惡言,一向畏生懼惡的我卻不以為意(如今想來不可思議),
極聰明正確地祭出巧克力「誘引」,甜食果然奏效,兩人態度一變乖乖隨我回家。
我將他倆藏在二樓佛案底下(我雖幼稚無知但也明白撿小孩一事非比尋常),
再到廚房偷了飲料和麵包供給瘦小黝黑的姊弟倆,
我賊樣的神色很快就被媽媽識破,她發現我竟「窩藏」兩個全身髒污只着內褲的小孩在佛案下,
驚訝之情溢於言表但並未發怒,她給小姊弟糖果和養樂多,
讓我們三人玩了一會兒後(玩些什麼我已不復記憶,不外是以塑膠玩具辦家家如起床上學買菜睡覺之真實生活的模仿吧),便把他倆帶回工地「物歸原主」,並對正揮汗搬磚的小孩的父親致歉。
只要不是離譜如「撿小孩回家」,兩個便當不過是芝麻蒜皮小事啊。
而我甚至也沒問這女同學願不願意、接不接受,便那樣大剌剌傻呼呼滿臉笑意地把便當塞到她手上,
還好她知曉我直心善意毫無矯作,便欣然接受了,
我便這樣天天帶著媽媽的愛,雙份,直到畢業。
回想當初,媽媽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準備兩個便當呢?不曾有一絲分別心嗎?
昔時兩個便當,我對媽媽未說過一聲謝,只知家人對我有求必應,
這麼多年以後的今天,將明天的便當備好後,我終於鼓足了勇氣,
故做不在乎、隨口而輕率地說:
嗯~~我覺得可以帶這一百分的便當…滿幸福的捏!
201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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