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綠花園

從小，媽媽就禁止我們外食，我直到高中畢業前，
幾乎都吃媽媽煮的三餐，媽媽做的便當尤其色香味俱全。
叛逆的青春期裏事事忤逆親長，但我的胃早早就皈依了媽媽，從未有過叛離之想。


高三那年某個晨間自修時分，我無意間瞧見同學在啃嚼一種口袋狀的長形薄餅，
裏頭夾著咖啡色狀似麻花、鬆鬆脆脆的東西，我大感新奇便滿懷興味地問她：
「妳吃的是什麼啊？」，
這句平凡的問句卻彷彿一顆突爆的炸彈，把她嚇得差點沒將剛塞進嘴裏的一口吐出來，
她瞪大眼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天啊！大小姐！妳真的不知道嗎？」
我雖遲鈍仍能感受到她的驚詫，便覺十分心虛：難道大家都知道？
但還是誠實地答：「我不知道啊！」
已然稍稍平靜的她皺起眉頭反問：「妳是哪一國來的？妳沒見過燒餅油條啊？」，
「燒餅油條？這是很普遍的食物嗎？」我開始為自己的無知感到羞愧，因而話愈講愈小聲，
她邊吃邊撥掉開那些掉在裙上的芝麻粒說：「大街小巷都有啊！」，
那濃濃的芝麻香碎散開來蕩漾在空氣中，剎那間，我彷彿被打開那從未啟用過的食欲開關般，
殷切而滿心羨慕地央請她明早務必幫我買一份。


我在當天早上庠稱肚子痛吃不下，
逃過清粥小菜或三明治配牛奶，這兩種我以為世界上唯二的早餐。
我比平常更早出門，像初次奔赴出軌外遇的小婦人一樣，
懷著掩藏不住的興奮與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學。
那年我18歲，吃到生平的第一份燒餅油條，擦掉嘴邊的餅屑，滿足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相逢恨晚，這是我與燒餅油條的初體驗啊！


爾後，朋友曾不解地問，沒機會外食也就罷了，為何竟不識「國民早餐」燒餅油條，
難道我家附近或騎車上學途中，都沒見過賣這類早餐的豆漿店？
我細細回想，推斷當時繁華的台南市區不可能沒有傳統豆漿店，
但為何我要直到18歲才彷彿茅塞頓開呢？


也許是性格與家庭因素所致吧！
18歲前，我就像被媽媽圈養的飼料雞，媽媽煮什麼就吃什麼，
除了家中餐桌上與學校福利社的餐飲，渾然不知天上地下有何品食，
加上不很注重食膳之事，對於市面上繁繁總總的食物，從未付出一絲關注，
以至於對那些商家招牌視而不見啊！


我那井蛙觀天貧乏得可憐的飲食經驗，終於在離家就學有機會外食以後，得到大大的補償。
我的天啊！這飲食世界真是應有盡有！
我第一次嚐到飯糰、蛋餅、饅頭夾蛋，鍋貼、酸辣湯、廣東粥、牛肉麵、蚵仔麵線…，
別人眼中平凡無奇的食物，我卻到18歲以後才初初嚐到，
原來世上眾多珍饈美味，都被媽媽藏在廚房以外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