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式當天,秋陽妍暖,晴日無雲,世界一片光明,
親朋好友都來拈香送行,愛熱鬧的他想必寬慰不已吧。
我們遵照理所當然的各種深奧的儀式告別他,也讓他告別這世界。
當日‧天晴/鹽行
一切既莊嚴又荒謬,我們行禮如儀全心投入,配合得無比妥燙,
情感飽溢地演出這齣已然標準化的人間戲碼「生離死別之最後一程」,
除了司儀頌辭誇張得近乎造做外,每個人都恰如其份地扮演了自己,典禮好始好終。
獨獨我在理性認知與情感渴望的矛盾衝突中,
孤自品嚐著自己異常弔詭的心智辯證。
我時而滿是疑惑,冷眼審視這一切,
這般荒唐的儀式如何衍生而成?是誰如此專橫、篤知往生者的去向與需求?
時而我又深深陷溺在虔敬祝頌的渴念中,
無論如何,我祈願他收到我們獻祭的一切,
冥紙冥錢、梵唱懺頌願文…所有的莫名其所以的儀式,我衷心接受,
只願他在那端衣食無缺身心安好,
但我多疑的心智卻不斷騷擾,像腦人的蒼蠅一再叨嘮,趁虛便問:
「這一切儀式難道不是為安慰生者而存在的嗎?」
我不喜歡這樣矛盾而麻煩的自己,
其實,彼時我當用力拋卻智性,如同放下自我。
最後,我們涕泣不捨地火化了哥哥,換來一張牌位、一罈骨灰,然後我們拭淚祭拜他。
他如此這般從這世界除戶,不再生產不再消費,不再是有形有體的存在。
此後,我努力告訴自己,生死本就平常,如日出月落潮去潮往,
我們只是星塵,復將歸返星塵,如此而已。
我明白,一再啃噬我的,並非死亡本身,
而是難以追悔的,對他的,生命的遺憾。
然而往者已矣,人與事終將淡遠,澎湃起落的情感也會隨之沉靜平伏,
留下來的會是什麼?我將如何記憶他?
告別式至今兩個多月了,我的心緒的確不再洶湧激越如擊岸的巨浪,
但想起他來,依然波瀾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