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綠花園

我窮極無聊為冠有姓氏的植物作簡介：

白 千層伯伯總是衣衫襤褸不修邊幅
白 玉蘭阿姨每天在十字路口兜售香花
毛 地黃小姐最怕被叫成「黃地毛」
黃 水仙班長的專長是吹響早春號角
丁 香大姐並不吃小魚干配土豆
林 投爺爺總是被錯認為鳳梨公公
杜 虹姊姊常在秋天變身成小葡萄公主
康 乃馨女士每年都當選模範媽媽

妞妞雖然可以在家裡自由行動不受規範，但對於長了翅膀的動物而言，
不見天地的小小水泥公寓盒子，怎能滿足牠原始的欲望呢？
所以在吃喝玩耍睡覺之餘，不免也有無聊得發慌的時候吧！

第一次發現妞妞有無聊的舉動，是有一次牠同我坐在椅子上，
我正在畫圖，牠則兩腳呈內八字，乖巧地依偎著蹲在我腿旁發呆，
突然，牠毫無預警地用力咬了我大腿一口，便匆匆跳到一旁，
用一種捉狹似的眼神望著我，彷彿那不過是個不打緊的小玩笑罷了，
因為也並不很痛，我小小地斥責了牠，心想會不會是因為牠已經陪我好久了，
還不時推推我的短褲，我卻不識相地沒有招呼牠或回應牠的邀請，導致牠腦羞成怒吧。

妞妞從小就愛跟進跟出，平常，只要我走到那一個房間，
牠必定隨後就到，如果不是，也是在10秒內。
我於是常幻想自己是電玩「太空戰士」裏的召喚師，比劃著瑰麗舞蹈般的手勢，
口唸奇譎咒語，就能喚來虛空中的靈獸。
妞妞也果真赤誠，不論有多忙，一聽到召喚，立刻放下「嘴」邊的工作飛奔而至，
表現了百分百的忠誠度，原來所謂「飛奔而至」這句成語用在形容一隻肯聽召喚的小鳥最最貼切。

但妞妞這野性十足的召喚獸，其實有也鬧彆忸的時候。
常常我喚牠喚得熱熱切切，「妞妞來」「妞妞來來來」「來喔！快來啊！妞妞」…，
但當牠並不想和我膩在一起時，便對我不理不睬，偶爾懶懶地回頭，

我深知
沙灘從不拒絕海浪
草木從不懷疑春天

我始終相信
你是我的故鄉

其實心裡也不免要責怪妞妞這麻煩的小東西，牠為什麼就偏要在桌上、地上、椅上到處玩，
牠為什麼就不能學學四寶，乖乖地在秘密基地沉思、靜坐或打盹都好啊，
如今被我一屁股壓扁了，一個生龍活虎的小生命，如果活活地斷送在主人的屁股下，
這樣荒謬、滑稽、殘酷的現實，要叫主人如何承受？
想像此後可能要懷著對自己的悔恨來懷念妞妞，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突然想起妞妞平常最愛和我搶吃蛋塔，於是火速拿出蛋塔來激勵牠，
「妞妞！你最愛的蛋塔來了！」，但妞妞卻不理不睬，
昔日為搶吃蛋塔，不惜對我叫囂謾罵兼亂咬，
如今卻對這得來全不費功夫的美食無動於衷，我的心情又落到谷底。
就這樣，在觀察妞妞的小動小靜間，情緒上上下下，沒有一刻寧靜。

這件事如今想來猶驚魂未定。

一個忙碌的午後，我在書桌和書櫃之間來來回回，忘了是為了什麼，忙得暈頭轉向，
一下子坐到桌前，一下又起身去找些什麼的，就在我拿了什麼就坐到椅子上的瞬間，
突然隱約有種細微的吱吱聲從某處傳來，大約只有兩三秒的時間，我想起了妞妞，
一定是妞妞，天啊！我坐到妞妞了！慌亂之間，我觸電般地跳起來，
看到正是妞妞歪扭著被我壓扁的小小身軀，驚懼地從椅墊上飛起來，
卻馬上就跌跌撞撞地墜落到垃圾桶旁，而我當時所受的驚嚇恐怕也不小於妞妞，
我像做錯事的孩子般，伸出顫抖的雙手，想將妞妞接到手上來一探傷勢究竟如何，
而妞妞卻像驚弓之鳥般惶恐，幾乎是歪歪斜斜、連滾帶爬地躲到自己的鳥巢裡，說什麼也不肯出來。

妞妞所認識的同類除了三寶四寶外，就是窗外的小麻雀了。
我的小花台四季草木扶疏，正是鳥兒們最愛駐足流連的場所，
加上自製的木造餵鳥平台，平日就吸引了不少麻雀、繡眼兒、白頭翁蒞臨搶食、玩耍休憩。

有一回澆完花後不久，我看到妞妞站在窗口與兩隻小麻雀吱吱喳喳地聊天，狀甚愉快，
由於窗外鳥兒時常和妞妞隔窗交誼，但一見到人影就匆匆飛走，所以我見狀總是樂於躡手躡腳地離開，
這次我正準備悄悄溜走時，卻覺似有什麼不對勁，回頭定睛一看，
天啊！牠們「三人」竟是站在窗的同一側，是剛才澆花後忘了把窗關上了，
我心焦意亂卻必須在瞬間秉氣凝神思索如何支開麻雀，
同時不讓妞妞在慌亂中傻傻地隨「別人」遠走高飛，為了將衝擊降到最低，我不敢莽撞移動腳步，

相信看過鳥兒洗澡的人，都會被那種毫無掩飾的歡喜所感染。
妞妞也酷愛洗澡，平時每日一回，溽暑季節每日早中晚飯後各一次(像服藥一樣)，
就連有潔癖的人都掙扎著要不要「乾洗」的酷寒冬日，妞妞也堅定地展現著令人類汗顏的洗澡意志力。

我用一只15※10公分見方大小的淺保鮮盒給妞妞當澡盆。
若是我忘了給牠準備洗澡水，牠便逕自在自己喝水用的水槽洗起頭來，
一面發出甩水的聲音，一面作狀要把腳踏進水槽，我見狀馬上喚牠「妞妞！要洗澎澎了嗎？」，
牠一聽便吱吱喳喳地飛來停在我肩膀上，跟著我去廚房，
探頭探腦地看我把澡盆裝好水，調好水溫，再跟前跟後地看我把澡盆放在窗口平台上，
牠立刻哼哼唱唱孩子般地跳到澡盆上。

有教養的土雙手最知道，它不黏不散軟硬適中、質地溫潤色澤黝黑，
它正直含蓄，會善待植物根系無私地給予，可以承擔園丁託付的重任。
有教養的土鏟子也知道，用鏟子掘開土壤的動作，彷彿身體透過工具與土地對答的方式，
遇到有教養的土，則鏟子與沃壤一拍即合皆大歡喜，
一個向下殷殷探問，一個老老實實應聲回答。
遇到悶不吭聲的土，則像敲石頭一樣，
或者使勁把鏟子掘了進去卻拔不起來，像落入陷阱。


有的土貧脊蒼白又冥頑不靈，好比一團嚼到滋味盡喪的口香糖，

雖然妞妞並不懂得他的溢美之詞，但或許由於太溺愛妞妞，
因此連妞妞也感覺到他的心思，而特別依賴他，動不動就要找他撒嬌。
妞妞平時就對他跟前跟後的；他上網，牠就在鍵盤上忙著對付那些按鍵，
他看報紙，牠就到處在報紙縫裏鑽來鑽去，他洗菜，牠就在流理台上頤指氣使，
他看電視，牠就蹲在他肩膀上順便對著遙控器謾罵一番。

而妞妞和他「兩人間」最令人忌妒又羨慕的事是，
妞妞只願意在他的掌心裏撒嬌﹝妞妞只有小時候才願意窩在我手心裡，現在翅膀硬了…﹞。
妞妞只要心情一好，見到他出現，便忙裏偷閒，立刻停下嘴邊的工作衝到他的手上，
他也極有默契地隨即把手掌擺成窩窩狀，讓妞妞倒退著蹲進來，

他是那種沒有宗教信仰，卻連一隻小螞蟻小蜘蛛也不忍踩死的人，
他那疼愛小動物的本性，在妞妞加入我們的生活後，變本加厲到了荒唐的地步。

一日，妞妞閒來無事，來到我書桌上視察，東翻翻西咬咬見有長條狀的東西便狠狠奮力拉扯，
極盡破壞的本事，牠瞧見我走過來，自知這種行為會被我斥責，竟惡人先告狀似的仰頭對我叫囂，
一面繼續對付那些無辜的紙張，一面發出生氣的咆嘯聲，十足大流氓的行徑。
一聽到妞妞如此精神，他停下手邊的工作，雙手抱胸靠牆站著，
竟然臉上露出欣賞的神情，出乎至誠地稱讚妞妞：「好一個精瘦的漢子!」。

又一日，他在客廳找書，沒瞧見也正在客廳地上認真玩耍的妞妞，他一轉身差點把妞妞踩個正著，

黑色魔豆的魅力，近年來快速地創造了一種新的飲食文化，
它獨特香醇的氣味，輕易就取悅我們的嗅覺與味覺，連孩子們都喜愛嗅聞，
把咖啡運用在創作上﹝繪畫或勞作﹞頗有令人驚喜的效果。


咖啡豆：不論是淺烘培或深烘培的咖啡豆，都適合做為迷你玩具屋裏的食物﹝比如雜糧鄉村麵包…﹞，
或者當作石頭，排砌一個花圃或池塘…。
咖啡渣：除了當作防霉除臭劑外，不妨給孩子們充作「土壤」，
放進小小的空鮮奶盒中，便是幾可亂真的盆土。
咖啡：冷掉走味的咖啡正好可以用作為顏料，無論是畫靜物人物、山水風景，

祕密基地裏面究竟藏著些什麼寶藏，我並不全然清楚，
不過已知的計有：名片、描圖紙、統一發票，緞帶、橡皮筋、百元鈔票，收據、玉米皮、
診所藥袋，面紙、保鮮膜、吸管紙套，還有麻繩、枯葉、夾鍊袋和活生生纖細細的鐵線蕨…。
不過這些妞妞當時視為珍寶的東西，卻極可能在當天就被視若棄屣地踢出來，
也許是四寶不中意，也許是太熱衷於尋找有趣的材料﹝連垃圾桶也不放過﹞，
也許只是太喜新厭舊，以致於至今我仍無法判斷究竟什麼才是牠選擇的標準？
是柔適度嗎？可是衛生紙卻不得牠喜愛，而又硬又直的名片卻總被偷走，
或者是顏色？長度厚度？還是材質多樣性的收集？總之這是個令人不解的謎團。

有一陣子，我猜想不規則鋸齒邊的描圖紙可能會是上上之選，便好意為牠準備了一些，

賺人熱淚的「奪情花」肥皂劇精彩大結局後，男主角與女主角們終於各自找到歸宿，
專情的妞妞也漸漸打動悲傷四寶的芳心，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時光飛逝，兩個月後妞妞和四寶有了成家的念頭，我樂見其成，
便自做聰明將撕成長條狀的衛生紙報紙，幫牠倆把鳥巢鋪得極溫暖舒適，
沒想到這兩個「年輕人」根本不領情，竟一一將紙條都踢出來，
寧願當偷兒，整天到我的桌上竊取中意的建材。
雖說牠是偷兒，倒也不見牠偷偷摸摸的，牠其實多半是光明正大地在我桌上尋尋覓覓，
常見牠大剌剌地到處挑挑咬咬，有時還因紙張被壓住或太大咬不動而生氣，

妞妞(公的)大約8個月大的時候就算是成年了，
正值青春期的妞妞對當時同是一家人的三寶四寶，產生極大的分別心。

由於三寶是男生，性情也不見溫馴，加上妞妞的幼年時期曾屢遭三寶欺負，於是兩鳥結下不解之仇。
因此，當妞妞愛上這家中唯一的母鳥四寶時，自然就視三寶為情敵，
兩鳥互相仇視常常打得難分難解。眼見這爭鬥愈演愈烈，但因自己一向溺愛動物，
不忍將其中任何一隻關起來，實在一疇莫展。

一日，由於必需出遠門數日，將妞妞三寶四寶帶回樂利路老家託爸媽照顧，
當時老家尚有小白﹝所有寶兒們的媽媽﹞、大寶、二寶、五寶、六寶，算是熱熱鬧鬧的一家人。

歸仁小果園的諸多雜務中，我最喜歡焚燒枯枝。
園中撿拾朽葉枯枝，交叉堆疊成鬆散小丘，
劃擦火柴引燃火苗，
接著煽風助燃，細看煙絲自火裏生起，從虛空散逸，
待稚火徐徐甦醒，再輕輕撥弄火堆，
適時投入枯葉小枝添增火燄，
冷冽的冬日黃昏，坐擁一丘迷漫枝葉芬芳的爐火，
烘烤連日潮濕陰霾的身心，瞬時連靈魂都輕暖了起來。

妞妞雖然是個壞脾氣的小魔頭，卻比其他小鳥還會撒嬌作態。
五個月大的妞妞已經沒有那種羽毛稀稀落落的幼雛模樣，
一身黑灰白的羽毛充滿光澤，讓我總忍不住要稱讚牠是個「小帥哥」，
可是這「小帥哥」竟然還像個小女生那樣，動不動就要找人幫牠摸摸頭、搔搔臉頰、下巴。

特別是主人晨起開了臥室門時，已在門口等候多時的妞妞一逮到好機會，
馬上火速衝向主人，尋找主人的手心，小小身軀先是小碎步後退幾步，
繼而屁股左搖右擺找好定位，身子一低，擺出等著要人把牠揉一揉的姿勢，
就像顆圓滾滾的小毛線球一般，識相的主人我趕緊得用鼻頭幫牠來回梳頭，

一般而言，受到過多文化束縛或既定觀念牢固的成人，較容易對新的經驗產生抗拒，
相較之下兒童反而能不受這種心理上的限制。美術的樂與趣，不單只在完成作品的成就感，
也經常是在探索與發現的過程中、在不預期的創作喜悅裏。
對於創作素材的使用也是如此，摒棄「理所當然」的材料與技法，
比較不會陷溺於成規與概念，因此也得以享受新的創作經驗。


拋開「腳踏車是一種交通工具」的既定概念，畢卡索創作出一個令人驚喜的牛頭雕塑，
除去實用價值的考量，僅就物體的造形做直觀的欣賞，往往得以發覺其單純的造形美感。
因此，假如一個菱角不被視為食物，或者一片蚊香不用來驅蚊、而一支蠟燭不為了點亮黑暗，

對客人很兇
妞妞的壞脾氣遠近馳名，客人到訪，聊天聊到興頭上不免比手劃腳一番，
此時妞妞見狀，馬上過來加以大聲斥責，惹得客人一頭霧水，
不知自己究竟是哪裡冒犯了這小霸王，被罵了幾次以後，
總算了解原來是自己比劃的動作太大，令妞妞不悅，
特別是手指朝著妞妞時，絕對遭牠「致命武器」的攻擊，
(所幸妞妞這紙老虎只會虛張聲勢，根本沒真本事)，
膽小的客人兩三回便學乖，生怕惹惱妞妞，而熟客便知道妞妞縱使咬人也不痛，
就故意反覆逗牠生氣，最後總惹得妞妞心生厭煩，自己飛到遠遠的角落生悶氣。

從醫院回家的路上，妞妞毫不安份，在紙盒裏又叫又跳又撞，非要出來不可。
僅記著醫生的叮嚀，怕牠腳傷加劇只好讓牠出來站在駕駛座旁椅墊上。
誰知妞妞非要站在方向盤上不可，我一面開車一面心驚膽跳將牠挪走，
而牠三番兩次，趕走又來…，無法逃過妞妞的糾纏於是再度妥協，
如果站在方向盤上可以使牠安份的話，那又有何不可。
於是妞妞和我一同握著方向盤開車回家，只是每一轉彎，妞妞就會跌倒…..。

妞妞對車上的一切實在萬分好奇，沒多久便想探一探照後鏡、
咬一咬面紙盒、啄一啄椅墊、擋風玻璃，

再上醫院
妞妞第二次上醫院的緣故，只能怪牠自己了。
平常就練就一付死纏活黏功夫的妞妞，有一晚該睡不睡，
在紙盒裏拼命東敲西撞想奮力跳出來，不忍見牠焦躁不安，
只好掀開紙了上的布，牠見我轉身要離開，便慌慌張張一邊尖叫一邊匆匆朝我撞來，
牠羽翼未豐又剛學飛不久，偏又落點不好，只碰到我的裙擺，
無處攀附的妞妞驚叫兩聲後，硬是活生生地掉到地上了。

這次雖無立即的致命危機，但妞妞卻動不動就跌倒；
先是整理羽毛時三不五時地因失去重心而栽跟斗，

垂危的一夜
妞妞吃了兩天藥，嗉囊炎的症狀並未稍減，
牠還是經常哇哇叫餓，讓我為了製作新鮮的小米粥疲於奔命，
但食物一進喉嚨卻又痛得嘔出來，整整兩天沒有進食了，
即使是健康的成鳥也捱不到現在，更何況是像妞妞這麼輕嫩脆弱的小生命，
抱著消瘦無比的妞妞，不由一陣心酸，難道妞妞就要這樣離開我了嗎？

這個晚上，我和往常一樣把妞妞放進紙盒中裏，為牠蓋上棉被﹝衛生紙﹞，
牠照樣掙扎著不肯自己睡，卻少了往日的勁道，
無力攀爬的雙腳只抓了兩下紙盒邊緣就不再努力，

妞妞幼時體弱多病，前後共上了四次台大家畜醫院。
第一次掛病號是因為嗉囊炎，食物一進喉嚨便吐出來，
小鳥腸子短消化快，而雛鳥一天不吃就會餓死，於是趕緊送醫求救。
在醫院寬闊的掛號大廳內，妞妞突然呱呱叫餓，
烏鴉般刮噪刺耳的叫聲傳遍整個挑高的大廳，
惹的一旁待診的狗兒貓兒一一前來一探究竟，讓主人一面安撫妞妞，
一面要設法支開一群好奇的大小動物們。

回家後按醫生的指示把鳥飼料用溫水泡軟後，
再以筷子一顆顆搗碎，製成入口即溶的「小米粥」，

貢 丸 鳥 湯
我們吃飯時也要防牠來湊熱鬧。
妞妞學飛期有一次失控落入一碗熱騰騰的貢丸湯裏，
一次跌跌撞撞掉進一盤香噴噴的辣炒蛤蠣中，小命是撿回一條，
卻讓主人我足足幫牠洗了N次澡，此後一個星期內，
妞妞身上滿是辣椒、薑蔥與醬油的餿水味，
讓那些興沖沖想一親芳澤的叔叔阿姨們，一個個掩鼻知難而退。

一張空白畫紙蘊藏無限可能
顏料刺激我們的感官
誘引我們駕馭畫筆 去劃開虛空
像雁鳴劃破靜寂的長空


空白的深處
一個新的世界等待誕生

達文西的聖母像
莫內的蓮花池與梵谷的星夜
無疑的都是人類藝術文化的傑作

但有些藝術品卻總是擺不進美術館的牆上
那是鄰居後院像瘋子一樣開得如火如荼的九重葛
是客廳地板上映灑著午后疏斜的樹影
那是圍牆上光影追逐的動畫
是秋蟬薄如絹絲的羽翼
海上浮沉的月影幢幢

小時候的妞妞長得可真醜，黑鴉鴉的毛沒幾根，遮不住瘦巴巴的小身體，
人見人嫌，一點也沒有一般哺乳類幼小動物惹人愛憐的模樣。
三寶四寶(文鳥：小黑小白的第一對小孩)當年和我一起住在木柵，
初見這其貌不揚的小傢伙， 嚇得四處亂竄。也許是感覺到主人對新來「妹妹」的偏愛，
三寶四寶一有機會就在妞妞的紙盒領空上方盤旋，朝妞妞來回飛速衝刺，
每每嚇得小妞妞躲在紙盒角落，全身顫抖發出驚駭可憐的求援哭聲，引我趕來主持公義。
四寶甚至還曾趁我不注意時，狠狠地扯下妞妞好不容易才長好的小尾毛。
但是牠倆一定怎麼也沒料到，妞妞長大以後竟是人稱「小金鋼」的霸王鳥。

一年暑假在建國假日商場，經過一家賣鳥的攤位，
見到數十隻幼嫩的小鳥沙丁魚般地擠在一個保麗隆盒子裏沉睡，
一個個小小的待售的生命，在人車喧囂的台北街頭顯得格外的渺小脆弱，
我索性蹲下來並且不由自主輕輕地叫「小可憐」，
這時其中一隻見我低下頭來看，便伸長了皮骨單薄的脖子，扯開喉嚨吱吱大叫，
滴溜溜的眼睛露出渴望著什麼的眼神，我心裏一陣掙扎，
陷入抉擇的困頓裏：「到底要不要再養一隻小鳥？家裏已經不少了….，
況且，小黑去世以後，我的悲傷至今尚且不能平復，
如果再養一隻鳥，幾年後免不了又要經歷一次那樣深切的傷痛..」，

辦家家酒這種可愛的兒戲，相信是許多人兒時美好的回憶，
但花草家家酒也許並不是多數人玩過的。
花草家家酒最適合在樹下玩，首先，負責採集的人到處去撿拾落葉枯枝、
小花野草以及種實乾果…等等─來自土地這個應有盡有的大倉儲所提供的，
而主廚者挖土起灶，或者用樹枝在地上畫個瓦斯爐，便可開始切洗煎煮炒炸…。


春天的野花野菜取用不盡，可以炒個漂亮的春日菜蔬綴以小花；
夏季裏有阿勃勒鳳凰花、牽牛七里野薑花…，適合做些或清爽的涼拌，
秋天可以採收各式草木本果實烤烤乾果、嚴嚴寒冬就來個竹葉御飯糰配什錦關東煮吧！

城市裏一陳不變的生活叫人疲乏，是否我們都過於行路匆匆，
不知虫鳴鳥叫花開葉落，不知節令瞬變四時更迭，
不知人行道旁的大樹已然樹冠成蔭果莢成串，
不知在短促的歲月裡，我們究竟錯失了多少，
所以，何不停下來，去欣賞一棵樹的美好。


即使不為了抓住什麼自然美景，也為了在紛擾忙碌的生活縫隙裡中，
騰出一個大口呼吸、深深舒展的時刻。
看樹葉如何迎接雨水的洗禮、如何領受風的強度、在陽光下閃爍晶亮的葉片、

那是一個樹葉貼畫的單元，屬於一系列大自然工藝課程中的一堂。
為了讓美勞教育更貼近生活，與環境結合，這個秋天，我們像往年一樣，
在體驗了色彩的屬性之後，銜接了與季節相關的葉子花瓣，
來做造形與色彩拼貼的遊戲單元。
但是今年的樹葉貼畫，卻因著一片野薑花瓣，而有了全然不同的感動。


我把一個多月，甚至數年前就乾燥好的樹葉花瓣全夾在厚厚的書本裏，
孩子們圍著我，一頁頁地翻閱欣賞…，我們有睡蓮、玫瑰、康乃馨、九重葛…的花瓣，
當然不乏相思樹、鳳尾蕨、楓香、菩提、鐵線蕨…等的葉片，

有一種樹沉寂苦悶一整年，
朽灰般地埋沒在塵囂擾攘的人車煙幕中，
就為了僅僅三兩週的癡狂怒放。


一朝花開就驚天動地，璀璨輝煌把灰撲撲的馬路瞬間點亮，
它是決意舞到不支倒地的輕狂浪子，但卻撐不了兩星期，
大開大落彷彿一生僅此一回。
它缺乏成本概念又不懂投資報酬率，
固執地把僅有的賭本孤注一擲，全然的賭徒作風，

在化學染料尚未發明之前，老祖先們便以其生活智慧，從環境周遭取材，
將大自然中動植物與礦物資源，充分運用在日常用品。
早在西元兩萬五千年前，法國拉斯科(Lascaux)的洞穴壁畫上，
就有顏料運用的出現，原始人以尖銳石器作畫，加以炭灰、樹液、礦石塗色，
洞穴石壁內奔騰飛躍的野獸栩栩如生，被人類學家讚譽為舊石器時代的西斯汀大教堂。


蘭嶼達悟族人拼板船上的圖騰色彩，以紅黑白三色塗飾，
紅色來自紅土、白色以貝殼磨粉取得，黑色則利用鍋底的煙垢。
國畫顏料中的花青、藤黃來自植物的提煉，而赭黃、石青、石綠則來自礦物。

我的拾荒癖源自小時候對糖果紙的熱愛，
那種50年代大剌剌的紅藍紫綠的玻璃紙，俗豔亮麗令人愛不釋手。
接著是求學時代對文具、印刷物的喜好，舉凡信封信紙卡片書籤，
甚至衣物標籤、短小的鉛筆頭…都在收集的範疇。
及長，收集的對象愈加繁雜，且價值已非金錢可以衡量：
瓶蓋、空罐、種子、木屑、紙盒、小石、果殼、小鎖頭...，都是一些別人棄而快之的小垃圾。
但比起那種廢寢忘食的瘋狂戀物癖者，我收集寶物的心態既不癡也不狂，
遇上了，便有「千里相逢」的欣喜，而縱使得不到，也不惆悵，只是隨順因緣罷！

自從知道茶凍配上鮮奶油的新吃法以後，我就沉迷在這滿是趣味的造形遊戲裏。
小茶匙是筆是刀、鮮奶油是顏料、茶凍是畫布是油土，
簡單的材料、淨素的口味，滿足單純的遊戲的心。


起初常常覺得是在挖掘一座晶瑩的冰山，後來發覺自己就是縱走山谷的俠客。
先自茶凍邊緣挖出小山谷，漸漸隨意造出斷壁殘垣，
再將鮮奶油倒下，觀看純白的溪澗以一種幾近溫柔的速度，緩緩流至山谷底變成湖泊。
有時先在茶凍頂端以小茶匙挖出一小天池，
輕輕將鮮奶油注入池中，這時淨白的液體在琥珀般惕透的茶凍上形成一個圓的圖案，

一個晴朗的假日午後，閒閒沒事想要野一野，卻又本性馴良的我和小姪女，
突發奇想準備了一桶清水、一支大掃帚，找到一面淨素的水泥牆，
抱著悠閒的好心情，出門去塗鴉。


平日畫慣了8K小畫紙的小朋友，面對諾大的牆，
竟沒有絲毫猶豫地扛起大掃帚沾了水，便使勁往牆面刷下，
這一刷把自信狂野都給喚醒了，或許由於抱著好玩的遊戲的心吧﹗
她盡情揮灑著手上的「畫筆」，就像個騎著掃帚的小巫婆一般，
於是，在嘻笑聲中只見她來回穿梭好不忙碌…，

一想到天空，我們不免直覺地抬頭向上仰望，其實，我們就站在天空之中。


天空其實是由地平線開始的，我們踏著天空，躺在天空，
在天空中工作、嬉戲、飲食…，我們吐納著的這口氣
，曾經是達文西、愛因斯坦、張大千所呼吸過的空氣，
古今一轍，中外無有分野，我們全是天空的子民。


天空從來不曾沉默，落日雲霞、星月雨霧，這形色默劇的演出，永不歇止。

晨霧盡散後
日光悄悄走到靜寂的小巷
它先探探露水的溫度　輕吻小草的額頭
掀開花朵的容顏　越過路樹的背彎
再緩緩攀上爬滿九重葛的牆頭
於是日光恣意在牆上畫出斑駁的樹影
有時風也來作客
一陣枝椏亂顫　連樹影也跟著喧嘩舞動
跳起一段曼妙的光影舞曲
黃昏以後

樂利路的老家院子有一株年歲三十的老緬梔，
雖然只有兩層樓高，樹冠卻達直徑七公尺，
像張開的一把大花傘，三十年來粗厚的枝條一寸寸壓垮磚造圍牆，向路人招手，
碩大油亮的葉片和明燦亮眼的花朵，洋溢著愉悅的熱帶風情，
白底黃心的五片花瓣模樣頗似切開的白煮蛋，人們管它叫雞蛋花。
緬梔總是在最美的時候就以旋轉之姿墜落塵土，絕不等到紅顏遲暮時才離枝落地，
打從門前經過的孩子們最愛撿來當風車玩，小女孩則愛兜在裙上、別在耳邊髮際、
藏在口袋袖裡、深深地嗅聞那香甜的芬芳，而我最愛把車停在樹下，心知不一會兒，
緬梔就會為我那灰頭土臉的小車綴上可愛的花朵。

切洗蔬果

大自然毫不吝惜地將最豐美的形形色色，展現在這些由天地生養的植物上，
在尚未歷經火燄的溫度前，蔬果的美總是讓好奇的雙眼驚喜。


●茄子 茄子的紫色或許是蔬菜色彩中最貴族一般豪華的了，
深沉飽滿充滿光澤的紫色外皮，總讓人以為連裏面也會是紫色的，
而拋物線般完美的弧度，從起到落毫無一絲頓挫，它是園子裏小精靈的滑梯。